他走進門鬆開領帶，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她站起來迎了過去，輕輕地接過他的公事箱。
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產品的銷路不好；她心知肚明，所以什麼也沒問，不想讓他心煩。
他跌坐在客廳沙發上，雙手大姆指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。沙發散出一股霉味，他一睜眼剛好看見離自己大腿不遠處的皮面有個裂口，生鏽的彈簧在裡頭隱現。
她倒了杯水，放到他的面前。他拿起杯子，看了看，「今天還是沒有業績。」低垂著眼，彷彿這句話是要告訴杯子的。
她看著他，不知要回答什麼才好。說「加油」，太空泛；說「了解」，可能會被誤認為同情而不是體諒。
她的沉默讓他打心裡恐懼了起來。這種靜默代表什麼呢？是恚怒？是不屑？還是面對現實，已經選擇了無力地放棄？
一陣嗶嗶聲同時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。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，發現牆上有個警報器正閃著紅光。
他站起身，她移動腳步，兩人同時搶到警報器旁邊。看著上頭旋轉指針指向的讀數，兩人對望一眼，深深的幾個吐吶呼息，表情鬆弛了下來。
紅光的閃爍和警報聲一起停了下來。
「別太在意；負面情緒太多，做出來的夢品質可就不好了。」她輕輕地道。
他走進廚房，打開一個頂到天花板的巨大冰箱，裡頭滿滿地擺著一層又一層的蛋。他拿出一顆，就著光左瞧右瞧，幽幽地呼了口氣，「這種內容充滿美夢的蛋，從前銷路一向很好的呀。使用者的年齡層本來從小到老都有，現在卻只剩下一些低年齡層的客戶了。老年人、中年人，甚至應該很需要美夢的青少年，統統不要我們的產品了。」
「因為大家都愈來愈現實了呀，」她站在門邊，輕柔地將冰箱的門關上；「現實的相關產品愈賣愈好，而我們這些純真的美夢，自然銷售量就愈來愈糟囉。」
「也許我們不該再繼續生產美夢了。」他看著手中的蛋，若有所思。
「別亂講，」她拿過他手中的蛋，「無論在什麼樣的時代，人們都還是需要美夢的。」
「沒有經銷商要進我們的貨了，」他聳聳肩，雙臂抱胸，「再這麼下去，我們連生活都會出問題，還談什麼美夢呢？」
她走向料理台，熟練地打開瓦斯爐架上平底鍋倒進薄薄一層油。在劈啪聲響開始的同時，她把手上那個蛋打進平底鍋裡，一陣溫暖的香氣倏地充滿廚房。
「再怎麼說，」她搖搖平底鍋，一揚手把煎蛋翻了個面；「這種蛋做成的煎蛋，味道可是什麼料理都比不上的呢。」
（收錄於《塞滿鑰匙的空房間》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