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沒料到那些東西居然會在這個地方發揮作用。
話說回來,他最近似乎一直遇上自己沒料到的事──這對他而言是極少見的情況。他一向是個凡事做好計劃,徹底執行,以完成原訂目標的人;要能這麼做,代表他的考慮一向周全,就算發生意料之外的狀況,他也總有預備方案解決。
只是某些意外沒有預備方案可以應付。例如在舊住所一切都已收拾妥當、開車前往新豪宅的路上,被一輛闖紅燈的工程車攔腰撞擊。
被撞的瞬間他覺得很意外。再度醒過來、沒過多久就搞清楚自己已經死了,感覺就沒那麼意外了。
失去意識前那些關於索賠、住院、治療以及復健的計劃用不上了;得做新計劃;他正想著,發現同處這個廣大空間裡、其他曾經是人現在似乎不能簡單稱之為鬼的傢伙,傳閱著一疊紙張。他湊過去一瞧,認出那是從前女友寫給他的信。
搞什麼?他一把搶回那疊信紙:這是我的東西!
你的?那些傢伙喊道:會出現在這裡,因為你還活著的時候把它們燒了,這不就表示你不要了嗎?還給我們!
這話說的沒錯。買了新豪宅、要遷出舊住所時,他整理家中什物,發現那疊信紙。自從他把它們扔進雜物紙箱之後,多年來已經忘了它們的存在;再度看見,翻了幾張,他皺起眉頭;信的內容讓他想起那場戀愛,發生在他還不懂得凡事該有計劃的年月,莽撞、自以為是,什麼都不懂但對未來夸夸而談。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有多少狂想,只是已經記不起從前女友的長相。要搬家了,這東西又留之無益,他很乾脆地燒了它們。
可是從那些傢伙的眼神裡看得出渴望。
燒了它們,代表我想在這裡繼續保留它們;他面不改色地解釋:這是別人寫給我的信,你們沒有資格看,不過如果你們告訴我為什麼想看,或許我會挑幾張借你們看。
那些傢伙相互看看,其中一個道:因為這裡太無趣了,我們全因意外死亡,上頭無法判定該把我們送到哪裡,就先把我們安置在這裡,命令我們按照規定的額度採礦;我們不用吃喝、不用睡覺,但勞動仍會疲累,讀這些信,是治療疲累的最佳方式。
採礦?他問:什麼礦?
真愛;那個傢伙回答:這礦稀有,尚未精煉時看來也平凡無奇,不過聽說精煉後不但外形美好,還有驚人的能量,只是我們從未見識,直到我們拿到這些信,才從信裡感受到真愛的力量。
這些他不想要的東西有這種作用?他想了想:我可以借你們看,一次一張,借了就要替我完成我的採礦額度,違反規定的以後永遠沒資格再借。
一段時日之後,他認為自己很滿意這樁交易。划算的交易就是以自身最小的資源換取最大的利益,他的採礦額度總是超過標準,而他耗費的資源是零。
空間上方出現一個破口、某個發光物體緩緩降下的時候,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但那些傢伙都很興奮。
怎麼了?他問其中一個傢伙。
視察者來了,視察者每隔一陣子會來看看大家的採礦狀況,選幾個成績好的送到上層去享福;那個傢伙回答:因為我們的幫忙,你的成績很好,被選中的機會很大。
不用說的好像你們白白幫了我;他指指信紙:我可沒虧待你們。
如果你中選了;那個傢伙道:這些信可以留給我們嗎?
雖然沒必要帶走,不過他知道好計劃都該有面對意外的預備方案。我會考慮;他道。
視察者穿著發光的全套盔甲,拿著卷宗檢視,伸出手指揀選,被指到的傢伙會輕飄飄地浮起升高,飛進空中的破口。走到他面前時,他已笑咧了嘴;但視察者沒理他,繼續前行。
等等;他喊道:我的採礦額度超標,為什麼沒選我?
那都不是你自己動手的;視察者停步回頭:沒有付出的真愛只是空無。
但我的確擁有許多真愛!他舉起那疊信紙:把這些拿去,我絕對夠資格!
視察者接過信紙,掀開頭盔面罩,他發現面罩底下是張女性臉孔。視察者讀了幾張,微微點頭:這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真愛。
當然;他挺起胸膛。
不願付出開採真愛,也毫不珍惜不勞而獲的真愛;視察者看著他:你不該留在這裡,應該移到下層服役。
我很珍惜!他指著那些傢伙:不信妳可以問問!
你明明連我都不記得;視察者輕輕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