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小說的人變少了,但想寫的人變多了,嗯……

Wolf Hsu
5 min readMay 26, 2020

--

(圖片來源:https://unsplash.com/photos/CSJPm2POibQ

前幾天和盧建彰導演直播聊天,聊到一些有趣的東西;直播時間有限,有些沒能在直播時聊到的,或許還可以再多講一點。

例如盧導提到「大家為什麼不買『故事書』,反倒買『講怎麼寫故事的書』?『故事書』明明就是所有寫故事的範例了啊。」(非原文,大意如此)

好幾年前,「小說」在國內書市的銷量下滑,但各種講寫作技巧的書倒是賣得不錯,有幾本還是年度暢銷書。盧導聊天時或許是想到這事,而這事有很多面向可談。

首先,小說賣得不好。這狀況原因很多,從國際與國內社會氛圍到有太多不同與「故事」相關的產品瓜分讀者注意力、從閱讀習慣及能力的養成到小說經常只被當成消遣娛樂……等等都有關係。不過,雖然銷售量與閱讀量不完全有關,但小說銷量減少,可以大致想像出這個狀況:有興趣讀小說的人變少了。

講寫作技巧的書銷量不錯,也有幾個不同原因,例如先前國內書市這類書籍不多,例如有些讀者單純想要了解「小說是怎麼寫出來的」,就像對電影幕後製作或美術設計有興趣的讀者,不見得都是相關從業人員一樣;又例如有些讀者會想到:「說故事的技巧」其實可以應用到不同領域。不過,這類書籍賣得不錯,可以大致想像出這個狀況:有興趣寫小說的人變多了。

讀小說的人變少了,想寫的人變多了,這兩事發生在同一段時期,十分耐人尋味。

身為編輯、賣書人及小說嗜讀者,對於「想寫小說的人變多」這事理論上樂觀其成,而且這些想寫的人十分認真地買了技法書來看,更是可喜之事;「讀小說的人少了」,有部分原因,可能就是這些人讀了之後想寫,所以暫時先不讀小說、轉而讀技法書的結果。

但事實上,小說減少的銷量和技法書增加的銷量不成比例──前者比後者多很多,因為主要的緣故,來自前述的複雜原因,這些離開的小說讀者轉而讀其他類型的書,或消費其他「故事」形式去了;而更麻煩也更實際的狀況是:如果只讀技法書但不讀小說,那麼想要寫出好小說,並不容易。

俺自己練習創作的經驗,是讀過有趣的故事之後,好奇自己是否也能寫,於是開始嘗試;遇上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,就回去讀讀自己喜歡的那些作品,看看別的作者是怎麼做的,想杶自己能否找到處理方式。

其實,第一次寫短篇的時候,俺在寫完第一個場景發生的情節之後,就不確定怎麼接下去了──俺知道下一個場景在哪裡、要發生什麼,但第一個場景和第二個場景之間要怎麼連結?直接開始寫第二個場景可以嗎?或者中間該寫什麼比較好?這種類似電影的「剪接」技術,不是從技法書裡讀到的,是在實做當中,從其他小說學來的。

讀的小說越多,能學習到的技術就越多,能使用的技術越多,就越能從中變化或組合,調整成適合自己使用的技術;讀的小說越多,能整理出來的規則就越多,能理解的規則越多,就越能明白倘若自己要符合或顛覆某個規則,會必須再準備什麼,或者可能得解決什麼麻煩。

不是說技法書沒有用──當年如果俺讀了技法書,或許就會更快找到好用的方法、理解故事的組成架構;只是假如只讀技法書,但小說讀得不夠多、自己練得不夠多,那麼技法書的講述就很難變成自己能夠使用的技術。

俺在開始創作很多年之後才讀技法書,對俺而言,技法書的用處是把俺先前閱讀和練習獲得的散亂心得整理成系統,另外則是讓俺對照經驗,看看自己的心得是否有什麼缺漏,或者可能有什麼技法書上沒提到但俺體悟到的做法。

有了技法書的整理和自己累積的心得體悟,每讀一本小說──無論是沒讀過的作品或重讀舊作──都能夠更快速地理解作者用什麼方式建構故事、用什麼技巧敘述故事,包括作者為什麼要這樣設計角色、為什麼要發生某段情節;而這些比「這故事好好看/好難看」更深一層的閱讀理解,會幫助俺建立對小說優劣的判準,以及協助俺創作下一個故事。

也就是說,以俺的經驗而言,要寫小說,最好的方式是大量閱讀、大量練習,技法書是個有用的輔助,但更要緊的是把各種技法溶在其中的小說作品及長期自我訓練。讀到覺得厲害的小說,就分析作者是怎麼做到的,想想自己可以怎麼做;盡量挑剔自己的習作,設法修改,嚴以待人寬以律己這種心態發表作品,大約都會遭受到自己沒料到的批評。

(其實就算嚴以律己了一樣會遇上批評,不過這是另一件事,有機會再聊。)

當然,俺認為一定有閱讀量不大練習也少但下筆如神的天才型寫作者。不過俺不是那樣的人,俺用的是自己慢慢摸索形塑出來、屬於自己的寫作方法。

技法書這幾年的出版量比較少了,但那天聽盧導提及,不禁想到:當年買了技法書、有興趣寫小說的大家,後來怎麼了?

如果大家讀了技法書、但在創作時仍然遇上很多問題,或許不是技法書沒用。

繼續多讀小說,繼續寫,大家心裡想寫的那本小說,或許才會越來越具形體,從虛無之境,來到其他讀者眼前。

--

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