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告訴她這項決定的時候，她並不訝異。
每一版安慰機器的程式都是她設計的，而每一版最大的變化，就是結束程序。
安慰機器和所有機器一樣，會面臨使用之後逐漸老舊、必須汰換的問題。
也和所有機器一樣，因著使用者習慣不同，使用越久，機器越會顯出某些個性。
機器顯出的所謂個性，其實大多是軟體長期使用後產生的瑕疵。
無論機器顯出的個性如何，機器老舊之後，使用者仍多會選擇將舊機器淘汰。
但安慰機器比較特別。
因為有比例不小的使用者會將安慰機器視為有真正個性的另一個人，不願汰換。
就算設計團隊不賦予安慰機器人類外形與人類表情，使用者仍有這類傾向。
況且，沒有人類外形及表情的安慰機器較難執行任務，銷售力道也差。
所以，人類的外表必須保留。
但得讓安慰機器面臨汰換之際，減低使用者對安慰機器的牽絆。
是故，她一再修改核心程式中的結束程序。
每回更新程序，她都親自實驗，更貼近同時更客觀地體驗使用者情境。
她每回都會感到某些情緒；而這些情緒會為她提供修改的靈感。
目前的結束程序，會讓安慰機器計算自己剩餘期限後，漸次淡出使用者生活。
就像他今天對她說，明天起不能再陪她散步了。
她並不訝異。她知道這是自己設計的程序。
但她仍然覺得心頭充塞著某種感覺。
不完全是不捨。而是某種更複雜也更純粹的東西。
審視自己一直以來的修改，她發現，目前的版本可能已是最佳版本。
這種更複雜也更純粹的東西永遠都在，無論她做了多少修改。
就這樣吧；她想：總有東西是連安慰機器都無法安慰的。
這種東西是情緒的核心，安慰機器安慰的，只是它漫射出去的一些漣漪。
她站起來，剛要邁步，又跌回椅中。
因為她在那個剎那突然發現，安慰機器，一直都只是個騙局。
